“你怎么从来不问问你爸爸为什么不来接你?”晓冰反问道。
“我爸爸要工作。”
“你妈妈也要工作!”
“你为什么不工作?”
“因为我要上幼儿园。”
“因为我要上学。”
二人斗着嘴来到了公共汽车站,站牌下已集合了大队人马,远处,仍不见公共汽车的踪影。晓冰不耐烦再听一个四岁孩子的聒噪,就去看贴在站牌上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广告,她的目光一下子被其中一张“寻人启事”吸引住了。她看着,先是一愣,接着便笑了。她微笑着看完了这则“启事”,然后动手往下揭,这时车来了。
“小姨,来车了!”
晓冰头也不回:“等下一辆。”
丁丁好奇地凑了过来,立刻欢欣鼓舞地大叫:“我知道!上面有我和妈妈的名字!”
晓冰顾不上理睬丁丁的话,“启事”贴得很牢,揭不下来。她想了想,打开丁丁的小水壶,往上面洒了一些水,等水洇透后,纸的贴面才有些松动。她小心翼翼地一点点往下揭,最后仍残缺了两个角———不缺内容就行!晓冰两手捏着“启事”的两个边,直等到风干后,才带着丁丁上了车。
晓雪从局里到家的时候,妈妈、晓冰正在吃饭,丁丁在看电视。局长的外事活动持续了整整一天,对方是日本人。尽管她尽最大努力做了准备,到现场后,仍是穷于对付,有好几个地方干脆就翻不出来,逼得局长只好同对方用英语直接交谈才没误事。扔的实在太久了,好像自从有了丁丁起,不,从怀上丁丁起,她就再没有摸过外文书,不管是日文还是英文。局里对她本来相当重视,是她自己要求调到了资料室。资料室没有业务压力,不这样,她没办法顾全家里。
晓雪同妈妈和妹妹打了招呼,放下包,去洗手。她洗了很久,她想一个人待会儿。妈妈和妹妹都很关心她,这关心一向是她的负担。曾经,她是这个家中的骄傲,她小学当大队委,中学是团支部书记,高考时,是当年全校的状元。父母很早就离婚了,却对孩子的成长没有一点阴影,为此,妇联曾几次邀请妈妈去谈教子体会。这次局长让她做翻译,她们比她还上心,希望这是一次能使她重新振作的机会。她让她们失望了……看着雪白的肥皂沫打着旋流进下水管,晓雪在毛巾上仔仔细细擦干手,向水池上方镜子里的自己望上一眼,努力清除掉脸上的沮丧,才走出卫生间。
夏心玉和晓冰什么都不问,从看到她的第一眼起,她们心里就全明白了。晓雪也立刻明白了她们的明白,她心里难过,嘴上故作轻松:“没想到我的日语会扔到这种程度。当初英语的托福也都通过了,要不是为了丁丁,现在都该留学回来了。”
夏心玉说:“前几年孩子小,事儿多。现在丁丁已经上幼儿园了,慢慢会好起来的,没关系。……”
“姐姐,丁丁翻你的包了哎!”晓冰突然大叫。
丁丁从包里找到了那天早晨他在门口拾到的那张广告:“这是我的!”
“给我看看!”晓冰霸道地从丁丁手里抽过了广告,然后说,“姐姐,这广告不错,你可以和姐夫去试试。”
“什么?”
“婚纱摄影。”
晓雪生气晓冰开玩笑也不分时候,就起身招呼丁丁:“走,丁丁,回家……妈妈,我们走了。”
晓冰拦住她,双手把一张残缺了两个角的纸举到她的脸前。
晓雪先是不明白,接着明白了。她目光急骤地看,看完了,又一个字一个字地重看,最后四个特大号的“必有重谢”,以及其后三个重重的感叹号无一不在向她传递着钟锐在失去她们时深深的焦灼和痛苦,一直沉沉的心怦然跳跃,将一股股温暖的血流送往她冰冷了多日的全身。她抑郁的心情一扫而光,她曾一直认为那抑郁是由于单位里的事引起的。
“是贴在公共汽车站的。”晓冰说。
“电线杆子上也有,有好多!”丁丁说。
“哪里的电线杆子上有?你怎么不早说?”晓冰质问。
“我早说了,妈妈她不听!”丁丁分辩。
晓雪则只是一遍遍看着眼前这篇短短的文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二十二)